文 / 陳祖為（前香港大學政治與公共行政學系教授）
大學生最常遇到的困惑，就是選擇上的困難。入大學之前，他們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拼命讀書，考進大學。考試成功，取得進入大學的門券後，世界忽然大了，各種各樣的選擇跑到他們面前 : 應選修什麼科目、參加那些課外活動、怎樣安排一星期的課程，應否走堂、住宿舍、拍拖、兼職，應怎樣準備畢業後進入社會工作，將來的職業應是什麼等等。
就是當進入大學的時候，年青人才第一次體會到自由選擇所帶來的興奮，和自由選擇所帶來的煩惱。
學生來問我的意見，最常見的就是關於主修和職業的選擇。很多同學對價值的認同，對「成就」的理解，對理想職業的嚮往，都受到父母和親朋戚友所影響，而這些影響往往主導了他們的選擇。
我認為，大學教育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幫助同學建立自主的能力，並對各種流行的、影響着他們的價值、信仰、和思潮作反思。
價值觀是否經過反思而確定？
我教「自由主義」這門課，講到「自主」（autonomy） 的時候，一定會問班上有多少同學認為自己的價值觀，不論從哪裡得來，是否已經通過自己的反思而確定下來的。但是能正面回答的，幾乎絕無僅有。
沒有經過反思而持守的價值觀，還未能說得上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價值觀。按這些未經反思的價值觀生活的人生，未能說得上是自主的人生。
很多大學生擁有不少自由，但未有自主。我認為，大學教育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幫助同學建立自主的能力，並對各種流行的、影響着他們的價值、信仰、和思潮作反思。
過去的30年中，我也遇到不少同學，經過多年在職場上的磨練，都找到一份比較理想的工作。
不同學科的選擇困惑
我的學生主要來自兩個不同的學位課程，面對的選擇困惑也不一樣。 一個是社會科學的General Stream，是港大社會科學院歷史最悠久，人數最多，且是最具彈性的課程。一年級可修讀不同的社科科目，到二年級才需要選定主修。主修的選擇包括政治學、社會學（包括人類學）、心理學、地理學、及社會工作學。90年代還有經濟學，但可惜後來離開了，與商科共同組成一個新的學院。到千禧年代，一向獨立的新聞傳播學加入了社科學院。
主修的選擇是自由的，沒有人數上的限制。社科的同學也可以到其他（非專業性）學院修讀第二個主修科目。HKU B.Soc.Sc （General Stream） 可能是全港最自由的大學課程。
General stream的主修科目，除了社會工作和新聞學外，都不是專業學科，沒有明確的職業路向。 所以有不少修讀社科 （或文科） 的同學，到來跟我討論畢業後工作的去向。跟同學談到理想的職業時，我發現有兩種較為極端的傾向： 一種是很現實的想法，非常看重金錢的回報；另一種是浪漫的想法，着重 “follow your heart and intuition” （Steve Jobs 語）。
我覺得單單強調 money 或 passion 都是不太好的想法，前者狹隘，後者魯莽。選擇職業時，應該考慮多個因素。我跟同學說，一份理想的職業，最好能符合以下的條件： 工作的性質是 （1） 有意義的，（2） 你感到有興趣的，（3）符合你的能力的，（4）能夠給你一份不錯的收入的。
當然，在現實環境中，不容易找到這樣理想的工作，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很幸運，我在大學的教研工作，能符合上述條件。
過去的30年中，我也遇到不少同學，經過多年在職場上的磨練，都找到一份比較理想的工作。——可惜，到了今天香港的環境，只能另作別論。
良好的中、英語文能力、清晰的頭腦、具備常識 （應是社科同學的優勢）、善於社交、有責任感，還有最重要的是：自我推動力，或作 drive。
職涯選擇裡的自我推動力
同學們所面對的困難，很多時候是來自於對社會上的各種職業不太了解，又對自己的興趣和能力沒有確切的認識。有些同學的興趣，不是太單一 （如只喜歡哲學思考），就是非常廣泛，卻沒有一樣是有深入認識的。但這些都不是致命的問題，隨着人生經歷增長，他們會漸漸摸索出自己的路。所以，我通常鼓勵同學，在還年青的時候，不妨大膽嘗試，即使不成功，從中可更認識自己和世界，也可有時間轉換軌道。
社科的同學，雖然沒有專業的培訓，但只要有一些良好的個人質素，在不同的行業中都可以有出色的表現。按我多年的觀察，只要有以下的能力和態度，在任何一種非專業的行業中，必會有出頭的一天：良好的中、英語文能力、清晰的頭腦、具備常識 （應是社科同學的優勢）、善於社交、有責任感，還有最重要的是：自我推動力，或作 drive。
在我多年的教學中，在學業或事業上有卓越成就的同學，都是有強勁的自我推動力，無一例外。有drive的同學， 一開始便會主動接觸老師，討論學習的方法，叩問如何在學業上更進一步，又應如何準備畢業後應行的路。
面對這些學生，我會提議他們在大學的四年中，積極提升上述的各種能力。我跟他們分享自己的失敗經驗：我在大學的時候，的確下了很大的功夫去提升自己的思考能力，但沒有花上很多時間，打好中、英語文的基礎。今天我的中文程度如何，從近日的短文可見一斑。
下一篇我會講「政治與法律」雙學位的同學所面對的選擇困惑。
延伸閱讀：
【我的香港大學】陳祖為：學院故事——進入港大的心路歷程
【我的香港大學】陳祖為：教學點滴——指導研究生
【我的香港大學】陳祖為：教學點滴——君子務本
陳祖為， 曾任香港大學政治與公共行政學系教授（退休）。 近年研究興趣為儒家政治哲學、 比較政治哲學，及當代民主理論 。 近年他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人文價值中心」擔任全球學者及訪問教授，教授儒家政治哲學。2021-22年於台灣中央研究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任訪問學人。 著作包括Confucian Perfectionism: A Political Philosophy for Modern Times (Princeton, 2014) （中譯本：《儒家致善主義: 現代政治哲學重構》，香港商務印書館，2016 ） 和 Joseph Chan, Melissa Williams and Doh Shin eds., East Asian 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Legitimacy: Bridging the Empirical-Normative Divide (Cambridge, 2016)。
Be First to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