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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香港大學】陳祖為:教學點滴——指導研究生

文/陳祖為(前香港大學政治與公共行政學系教授)

我的教學生涯的另一部分,是指導研究生。30年來我教過幾千名本科生, 但碩士和博士生只有約20個,有15個最後成功畢業,5位博士,10位碩士。

為什麼人數這麼少?香港大學政治系每年研究生的名額非常有限,只有幾個,而且報讀我所指導的政治理論方向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加之近年,助理教授要申請終身教席的其中一個考量,是能否完成指導至少一位研究生, 所以我盡量將珍貴的名額給予年青的同事。 

機緣巧合,我的研究生絕大多數是香港本地人。儘管每年都有一些來自中國大陸的學生申請,只是許多人的學術背景和訓練,跟我的完全不同。他們研究計劃若不是西方政治思想史,就是要處理中國二千年來的大問題。前者不是我的研究專長,後者則課題太大。我的研究方法屬分析哲學, 無論處理當代問題或儒家傳統,都是以分析的方法入手,重點在處理哲學問題和論證,並非思想史的研究。 

揀選研究生的過程,一點不能掉以輕心。收一位研究生,是要承擔責任,輔助他在學術上快速成長,幫他在大學規定的時間內畢業過關。若選擇錯誤,會誤了學生的心血,也浪費了珍貴的學位。

陳祖為與學生。相片來源:陳祖為提供

選擇研究生的三部曲

我挑選學生的過程有三部曲。首先,閱讀該學生以前的論文作品及研究計劃,若這一關初步滿意,就會約見申請人。見面時,先討論如何改進其研究計劃,及後查問其信德 (天主教用語),再查其家宅。 查問信德者,即問其志趣、學業及人生計劃。查家宅者,問其家庭狀況,有否經濟負擔,在外面有沒有什麼事務會影響學業等等。若過了這第二關,我會推薦給系方的遴選委員會進行面試,作最後決定。 

不過即使嚴格挑選,也不保證眼光和判斷是對的。曾有一位頗有哲學頭腦和訓練的學生, 起初我對他滿有信心,但他的研究進度太慢,無法在限定的時間內畢業。在擔任指導教授期間,我雖再三催逼他,也不能成事。後來,偶然發現他在的個人網站寫上他的格言:“play seriously, work playfully”,我就明白一切了。他學術以外的興趣太多,投入研究的時間太少。這些事情在查問信德時是沒法確定的。相反,有另外一位學生,開始時自信心有點不足,需要我明確的指導,但她很努力又有紀律,每次準時交文章給我評論,最後寫出很好的碩士論文,得到外國教授的讚賞,她此後的學術發展更令人刮目相看。

指導研究生的過程也充滿挑戰。每一個研究生都有不同的個性、不同程度的學術和語文能力,完全要因材施教。 通常一開始,我會要求研究生每兩週寫一篇短文給我讀, 我藉此認識他們的學術和寫作的程度。我會對他們的文章提出諸多問題,尤其着重語言的含混和論據的不清晰。研究生通常難以適應我有點咄咄逼人的提問,自信心容易受挫。我年青的時候尤其嚴厲,有時累得同學垂頭喪氣的離開辦公室。後來有不少同學說,起初的時候,每次走出我的辦公室後,會差點哭出來。這種寫作訓練雖然辛苦, 但只要能維持約半年,同學的寫作能力會突然提升,所謂量變則質變。從這時開始,我會放手讓他們寫論文,一章一章的寫下去。

後來我年紀大了,沒有那麼嚴厲了,也越來越多事務纏身。我遇到最大的困難,就是沒法令學生定時交文章。有些學生隔三個月才給我一章,我則會將他們幾個月前寫的東西,和自己當時說了什麼評論,忘記得一乾二淨。所以,有時候學生會向我埋怨,說我前言不對後語,幾個月前我說應從某一方向去想,今天卻說另一個,令他們無所適從。對此,我是無從為自己辯護的,因為真的忘記了自己之前說的話!

最不理想的情況,就是同學一直遲遲未能交論文,我無論以鼓勵或責罵的方法,都沒有效用。到了無法再拖延的時候,大限來臨了,同學就一次過交整份論文給我,可惜我沒法在短時間內閱讀和評論,即使能做到,同學也沒時間修改了。在這時候,我只能無奈地選擇同意他提交論文,或向校方表示,自己跟這論文脫離(dissociate)指導上的關係。

指導研究生最滿足的時候,是看見他們學術上的成長,寫出優秀的論文,碩士生拿到獎學金去外國一流的大學唸博士,博士畢業生拿到教席。有一年,兩位博士生同期畢業,請我吃謝師宴,我們喝了一點酒,講了很多話。離席之際,我跟他們說:「期望你們青出於藍」。其中一位回應我說:「我會的」。這是多年來,我最想聽研究生給我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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