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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哲學家Volodymyr Yermolenko:贏得人心的戰爭,俄羅斯早已失敗

文/沃洛迪米爾 · 葉爾莫連科(Volodymyr Yermolenko,烏克蘭哲學家,《烏克蘭世界》編輯。)
譯/柴春芽(作家、導演、攝影師)

雖然無比震驚,卻不得不寫一寫烏克蘭。現在,基輔,我們的首都,面臨導彈的襲擊。各種消息紛至沓來,往往都是:最親近的朋友,因保衛基輔而犧牲。許多報導顯示:居民區、醫院和城市中心廣場,遭到轟炸。沒人知道,這種局面將會持續多久。如果身在基輔、卡爾科夫、車爾尼赫夫或是其它城市,你就難以保證,是否能活過這一個月。

有一件事情,全世界都應該明白:烏克蘭正在抵禦某種東西,並將持之以恆。而這種抵禦,彰顯了無與倫比的獨立精神。實際上,這種獨立精神存於烏克蘭已有好幾個世紀,只是在此時此刻,才凸顯出來。也就是說,自由乃是烏克蘭作為一個民族國家之身份認同的關鍵特徵。

毫無疑問,烏克蘭也是一個政治共同體,其組成並非某個單一種族,其語言和宗教信仰多種多樣。

烏克蘭人的政治文化,建基於反獨裁、民主和共和的價值觀之上。大多數俄羅斯人傾向於沙皇至上,然而,烏克蘭人的身份認同卻是反沙皇而立。就政治的立場而言,烏克蘭人看重社會契約。這個傳統可以追溯到現代歷史以前,那時候,烏克蘭的武士階層就已知道,作為哥薩克遊牧戰士,只有與領袖締結契約,才能保證他們的權利與自由。這種思維模式根深蒂固,不可清除。而哥薩克,這遼闊草原上的自由武士,便是烏克蘭人身份認同的一個象徵。

毫無疑問,烏克蘭也是一個政治共同體,其組成並非某個單一種族,其語言和宗教信仰多種多樣。這是一個多元化的國家。你可以是一個說烏克蘭語的人,也可是一個說俄羅斯語或是克里米亞塔塔爾語並且準備保衛烏克蘭的人。你可以信仰烏克蘭東正教,也可以信仰希臘正教,甚至,你可以是新教基督徒、穆斯林或是猶太人,只要並肩擁護這個國家就行。烏克蘭人擁有一個說俄羅斯語的猶太裔總統。當弗拉迪米爾 · 普京(Vladímir Pútin,又譯:普丁)說他是「納粹」的時候,顯出了這位俄羅斯總統的無知。

只有他才會沉浸在這個幻覺裡。正是這個頗具諷刺意味的幻覺,誘使他發動了這場針對烏克蘭的戰爭,並將導彈和空襲拋向卡爾科夫這樣的城市。

烏克蘭人與俄羅斯人的文化有所差異,二者的語言也不一樣——烏克蘭語裡的很多詞彙,跟白俄羅斯語和波蘭語相同,而不是與俄羅斯語相同。不僅是文化有所差異,甚至連音樂,連視覺藝術和民族服裝也都不一樣。故而,當普京先生大言不慚地說,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同屬一個種族時,他可是大錯特錯了。他比蘇聯的那些洗腦宣傳家們還要離譜。至少,那些洗腦宣傳家還承認:烏克蘭人、俄羅斯人和白俄羅斯人,並非同一種族。普京先生走得比蘇聯時代還要原始。他在恢復19世紀俄羅斯帝國的觀念:一個由「大俄羅斯人」、「小俄羅斯人(烏克蘭人)」和「白俄羅斯人」組成的大一統「俄羅斯」國家。然而,這是一種幻覺。只有他才會沉浸在這個幻覺裡。正是這個頗具諷刺意味的幻覺,誘使他發動了這場針對烏克蘭的戰爭,並將導彈和空襲拋向卡爾科夫這樣的城市。可是,就在卡爾科夫,俄羅斯語的使用遠遠多於其它語言。

與今天的俄羅斯人不同,烏克蘭人不願沉湎鄉愁,回顧過往。對於我們來說,往昔的經歷承載着太多痛苦,故而,我們不願緬懷,即使昔日也曾不乏黃金時代。「讓烏克蘭再度偉大!」這樣的口號不會讓你在競選總統時獲勝。「再度」,對我們來說,是個不好的詞語。當我們描述過去的罪惡而不得不使用這個詞時,我們一般會說:「絕不再度」。我們更願意展望未來,而不是緬懷過去。

烏克蘭的當代史,是一個關乎「尊嚴」東遷的故事。「尊嚴」,本是一個羅馬詞彙,緊緊地關聯着曾經是上等階層的高貴品質,最終成為整個西方世界論述權利與自由觀念時的關鍵詞。今天的烏克蘭,已經是一個尊嚴價值深入人心的國家。可是,這種價值觀,卻在俄羅斯引發了深深的恐懼,因為俄羅斯企圖重建的,乃是獨裁統治的價值觀,而在這樣的國家,所謂「尊嚴」,唯獨屬於沙皇和暴君。

在此次反抗普京帝國的保衛之戰裡,烏克蘭人正在展現這種人道主義者天然稟賦的力量、潛能和勇氣。

過去的幾年裡,我們愈發強烈地感受到身為烏克蘭人的驕傲。從2014年開始,俄羅斯的侵略,讓早先那些對俄羅斯文化或是俄羅斯的資訊感覺親密的烏克蘭人,團結得更緊了。普京先生的入侵,將會增進烏克蘭人眾志成城的決心。當俄羅斯人炮轟民居、破壞烏克蘭東部城市卡爾科夫的中心廣場時,他們不知道,每一發炮彈,都在削減曾對俄羅斯寄予親善的烏克蘭人的人數。十多年前,曾經感覺自己屬於俄羅斯文化認同裡的人,如今全都強烈地以烏克蘭人的身份為榮。他們或許會說着俄羅斯語,或許會走進俄羅斯式的東正教教堂參加敬拜,然而,他們知道,自己是烏克蘭人。贏得人心的戰爭,俄羅斯早已失敗。

最後要說的是,烏克蘭人一直想要加入歐洲。86%的人支持烏克蘭加入歐盟(EU),76%的人希望被北約(NATO)接受。和俄羅斯人不同——他們很多人敵視西方——絕大多數烏克蘭人覺得自己是歐洲人,所以渴望成為西方自由世界之一員。而當坦克臨頭,人們不斷地煥發出對歐洲價值觀的尊崇,並以世所罕見的勇氣捍衞之。

此時此刻,正在發生一種意義非凡的轉變,不單單是烏克蘭人身份認同的轉變,而是歐洲價值觀向東擴展的轉變。這是歐洲價值觀突然勃興的傳奇——雖然,今天的歐洲常常怯於捍衛這種價值觀。如此價值觀,其實源遠流長,植根於古希臘哲學,貫穿羅馬共和國,直至意大利城邦共和制,最後在文藝復興的啟蒙時代和反法西斯運動裡開花結果。而在此次反抗普京帝國的保衛之戰裡,烏克蘭人正在展現這種人道主義者天然稟賦的力量、潛能和勇氣。

(* 本文譯自最新一期《經濟學人》雜誌,經譯者授權轉載;原題為〈烏克蘭人的身份認同〉,標題為編者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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