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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益仁:家園互依——臺灣脈絡下的生態人文省思

編按:2022年2月23日,國立陽明交通大學族群文化碩班主辦「環境與社會的價值再編整」系列演講,第一場講座邀請到人文生態研究者林益仁副教授,以「家園互依:臺灣脈絡下的生態人文省思」為題展開討論。在演講中,林益仁嘗試用自然科學與人社訓練背景的交流激盪下,如何形成研究者對於「家園」的實踐與想像,用過去二十年在環境運動與原民運動的社會參與經驗來闡述「家園互依」的觀點,這也是對於「照顧」(care)論述的一種生態回應。(* 本場講座紀要已獲講者授權撰寫、刊發)

| 講者簡介 |   

林益仁,倫敦大學地理學博士,現為臺北醫學大學的醫學人文研究所副教授。長期以文化地理學與生態政治學耕耘原住民族傳統領域的知識、實作、治理研究,挑戰當代主流社會生態下的認識伏流與生物文化政治。主要研究項目,包括:棲蘭檜木森林生態價值的多元文化觀點、原住民族部落地圖與傳統領域、傳統生態知識與社會–生態系統、災難的生態政治學、原住民族觀點的生態治理、生態教學以及行動研究的方法論。

生態學是什麼?「家」作為關鍵字 

「家園互依」是臺北醫學大學林益仁教授自創的詞,試圖以這個詞彙來反思自己的學術定位與研究歷程。首先,林益仁解釋,生態學其實就是有關「家」的學問,生態學(ecology)中的「eco-」是源自希臘文οἶκος,οἶκος原來的意思是家庭、家族、家園。

已故生態學者Deborah Bird Rose提出環境人文學(environmental humanities)亦被稱作(ecological humanities)試圖打破學科的界線:「縱使我們有各種學科,共同面對的還是家園危機的問題」林益仁解釋:「生態學是面對共同危機的學科。」另一位環境科學家Holmes Rolston III描述人在自然中的關係是一個「找家」的過程,且這個家是一個「故事居所」(storied residence),故事需要仰賴文化內涵與語言表達,因此林益仁說,人文社會的訓練著重是敘事能力。

921大地震後,林益仁深入災區考察,因此接觸到原住民的家園;2000年初,他又參與了馬告國家公園政策的規劃,開始對泰雅族有更多的研究與社會實踐。

「生命本身是一段長途的走動,也是冗長的對話。我們走動的路程正是生活之經歷累積。」

「走動」(walking)作為研究方法

受到Tim Ingold「走動」(walking)研究方法的啟發,林益仁長期置身來回移動在泰雅族的生活領域。Tim Ingold說:「生命本身是一段長途的走動,也是冗長的對話。我們走動的路程正是生活之經歷累積。…走動是一種深刻的社會活動,在時序、節奏與曲折的變化中,腳與聲音一般,對它者的出現與活動做出反應。我們所維持的社會關係,不僅在原來的位置中建構,也在行走之間進行。」

林益仁亦在他的研究中踐行:「透過走動我們與這麼陌生的世界相遇進而互動,像我在阿里山碰到的森鼠、屏東的霧台碰到的山羌與獵人、司馬庫斯的巨大檜木森林、等等對過去生命的反省。」[1]

赤楊木、山櫻花、雞血、其他穀物、農耕的工具、火、風、水、換工的社會連帶,等等,這些都是泰雅族與生態間互相成長(「help others to grow」)的關係,也是形成家園的過程。

從泰雅族儀式,看生態間互相成長的可能性

16世紀人文精神啟蒙,諸如笛卡爾提出「我思故我在」等思想出現,是非常強烈的人文思想與表達——我是主體,而世界是被我觀察的客體,我是超然的存在。生態學便是要修正這個觀點。

林益仁藉由生物鏈解釋道:「我與他者是連帶的關係,任何一個物種都需要依靠著生態他者(Eco-others)而成長,並且互為生態他者。生態他者,也是一種生態我的呈現。」例如泰雅族人透過觀察山櫻花開的時節,來決定播種小米的時間,對此林益仁說道:「以生態學的角度,這是物候學的現象,透過觀察別的物種來決定自已的行動與變化,因為時間是抽象的會變化的。」

又例如泰雅族透過儀式來表達生態他者的關係,在播種前的sbalay 儀式中,族人會向那些看得見與看不見的、曾經使用過這塊土地的萬物說聲「謝謝,現在可以換我們用了,請祝福我們」。林益仁解釋道:「這是泰雅族對土地的和解與真相(口述),然而現代社會講的真相是地契、所有權等文件證明(文字),若沒有理解真相哪來和解?」赤楊木、山櫻花、雞血、其他穀物、農耕的工具、火、風、水、換工的社會連帶,等等,這些都是泰雅族與生態間互相成長(「help others to grow」)的關係,也是形成家園的過程。

在進入台北醫學院任教後,林益仁以「照顧」(On caring)作為生態人文學與醫學間對話的關鍵字。照顧論述正在發展中,在醫學裡面照護與被照護者是很清楚的分界,偏向上對下的能力關係,而人文社會試圖去重新理解照顧及照顧關係的定義。Joan Tronto and Bernice Fisher(1994)指出:「照顧,是一種有意識的行動。它包含維持、涵納與修復我們賴以生存的世界中所有的事。」Mayeroff(1971)說:「一個人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安身立命(be at home in the world),並非透過控制、解釋或欣賞,而是透過照顧(caring)以及被照顧(cared for)。」林益仁指著泰雅族的遷徙路徑地圖說:「泰雅族就是不斷的遷徙與環境互動,然後適得其所(be in the place)。」

Tronto, Joan C., "Who Cares?"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15)
Milton, Mayeroff, "On Caring"(Perennial Library,1972)

生態觀點即是幫助我們思考如何共存在一個想像的家園,這個家園背後是透過相互依賴的生態他者的態度建立。

結語:如何在台灣這座島嶼上共存(co-habitation)

回到家園互依的概念,林益仁最後透過哲學家Lorrain Code的觀點來反思生態人文的關懷,Lorrain Code說:「就我觀察,生態思考並不只是思考關於生態學或是環境的事。實際上他修訂了我們介入知識、主體、政治、倫理科學、公民意識,以及能動性的模式,且在理論與實踐上進行滲透與再製。更重要的是一個充滿思想的實踐,從生態來思考的方式懷抱著強大的責任感。生態思考是關乎一個理想共存(co-habitation)的原則的想像,炮製,連結,以及投身的行動。」

林益仁表示,生態觀點即是幫助我們思考如何共存在一個想像的家園,這個家園背後是透過相互依賴的生態他者的態度建立。放在臺灣,台灣是個海島,她由先來後到的人與非人互動當中形成了島嶼文化,我們如何在這個島嶼共存是重要課題,生態人文的觀點可以提供我們一個新的方式,反思過去台灣殖民的歷史與物種交流,同時思考台灣社會未來的發展。

[1] 詳細的內容可以參考林益仁最新發表在臺灣人類學刊的文章。
[2]  sbalay泰雅語:找尋真相,balay是真相的意思,sbalay是尋找真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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